【原文】

昔谢艾、王济 1，西河文士 2，张骏以为艾繁而不可删 3，济略而不可益 4。若二子者，可谓练熔裁而晓繁略矣 5。至如士衡才优 6，而缀辞尤繁 7；士龙思劣 8，而雅好清省 9。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 10，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 11，盖崇友于耳 12。夫美锦制衣，修短有度 13，虽玩其采 14，不倍领袖15。巧犹难繁，况在乎拙！而《文赋》以为榛楛勿剪 16，庸音足曲 17，其识非不鉴 18，乃情苦芟繁也 19。

【注释】

。
1谢艾：东晋文人，为凉州牧张重华僚属。王济：东晋文人，事迹不详。
2西河：在今山西省。
3张骏：东晋初任凉州牧，张重华之父。
4益：增加。
5练：熟悉。晓：通晓。
6士衡：西晋作家，陆机的字。
7缀辞：指创作。缀，连结。
8士龙：西晋作家，陆机之弟陆云的字。
9雅：向来。清省：文辞简净。
10亟（qì）：屡次。多：繁。
11“而称”二句：语出陆云《与兄平原书》：“但清新相接，不以此为病耳。”12　崇：尊崇。友于：《尚书·君陈》：“惟孝友于兄弟。”后因以“友于”代指兄弟情谊。
13修：长。度：尺度。
14玩：玩味，指喜爱。采：指锦衣的文采。
15不倍领袖：说领子袖子的尺寸不能放大一倍。
16《文赋》以为榛楛（zhēn hù）勿剪：《文赋》：“彼榛楛之勿剪，亦蒙荣于集翠。”意谓杂乱丛生的树木不去修剪，有翠鸟来停留在上面也可显得美观。《文赋》：陆机所作的论文之作。榛楛：杂乱丛生的树木。
17庸音足曲：《文赋》：“故踸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意谓因才分所限，只能放出平庸之音，聊以凑足乐曲。
18鉴：明察。
19芟（shān）：删除。

【翻译】

从前谢艾、王济，是西河地区的文人，张骏认为谢艾的文章繁富却无法删节，王济的文章简练而不可增加。像他们二位，可称得上是精于熔裁而通晓繁简的了。至于如陆机才思优秀，而文辞非常繁富；陆云才思稍差，却素来爱好简净。到陆云评论陆机，多次嫌他过于繁富，但又说他“清新的辞句前后相连，并不以繁富为毛病”，大概是尊崇兄弟情谊吧。用美丽的锦缎做成衣服，长短有一定尺度，即使喜爱衣服的文采，也不能把领子和袖子增长一倍。才思巧妙的人尚且难以处理好繁富的文辞，何况拙劣的作者呢！但《文赋》认为芜杂的辞句可以不删，平庸的音调能够凑成乐曲，陆机的鉴识不是不能明察这样做的弊端，实在是感情上难以割舍繁富的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