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何谓附会？谓总文理 1，统首尾 2，定与夺 3，合涯际 4，弥纶一篇 5，使杂而不越者也 6。若筑室之须基构 7，裁衣之待缝缉矣 8。夫才童学文，宜正体制 9，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 10，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 11；然后品藻玄黄 12，摛振金玉 13，献可替否 14，以裁厥中15：斯缀思之恒数也 16。凡大体文章 17，类多枝派 18，整派者依源 19，理枝者循干 20。是以附辞会义，务总纲领，驱万涂于同归 21，贞百虑于一致 22；使众理虽繁，而无倒置之乖 23；群言虽多，而无棼丝之乱 24。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 25，首尾周密，表里一体：此附会之术也。夫画者谨发而易貌，射者仪毫而失墙 26，锐精细巧 27，必疏体统 28。故宜诎寸以信尺 29，枉尺以直寻 30，弃偏善之巧 31，学具美之绩 32：此命篇之经略也 33。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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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总：总领。文理：文章条理。
2统：统贯。
3与夺：给予和剥夺，此指取舍。
4涯际：边际，此指文章上下相承接之处。
5弥纶：弥缝经纶，即组织经纬的意思。纶，经纶，整理丝缕。
6杂而不越：指内容文辞虽丰富复杂却不纷乱。越，超出适当的位置。
7基：基础。构：结构。
8缝缉：缝合。
9体制：包括思想内容、文辞形式和风格方面的规格要求。
10事义：作品所写的事情及其意义。
11宫商：音韵声律。
12品藻：原意为品评，此指藻饰。玄黄：色彩，此指辞采。
13摛振：振动传播。金玉：钟磬之类的乐器。此指声律。
14献可替否：选用合适的，去掉不适合的。献，进。替，废去。
15裁：裁断。厥：其。中：恰当。
16缀思：构思。恒数：不变的方法。
17大体文章：指篇幅较长的文章。
18类：大抵，都。枝：树的分枝。派：水的支流。
19整：整治。
20理：整理。
21涂：同“途”，道路。
22贞：正，有调整之意。
23乖：违背。
24棼（fén）：纷乱。
25“扶阳”二句：语本《庄子·渔父》：“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以及崔骃《达旨》：“故能扶阳以出，顺阴而入，春发其华，秋收其实。”这里用“扶阳而出条”，指应该明显说出的辞义；用“顺阴而藏迹”，指理应含而不露的意旨。“扶阳”、“顺阴”原是说顺着自然界的阴阳变化，此有顺其自然的意思。
26“夫画者”二句：语本《吕氏春秋·处方》：“今夫射者仪毫而失墙，画者仪发而易貌。”谨发：细心地描画毫发。易：改变。仪：望。
27锐精：聚精会神。
28体统：整体。
29诎（qū）寸以信（shēn）尺：语本《尸子》：“孔子曰：‘诎寸而信尺，小枉而大直，吾为之也。’”（《太平御览》八百三十引）诎，屈。信，通“伸”，伸直。
30枉尺以直寻：语本《孟子·滕文公下》：“且《志》曰：‘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枉，屈。直，伸。寻，八尺为一寻。
31偏善之巧：局部的细巧。
32具：俱，全面，整体。
33命篇：谋篇。经略：概要。

【翻译】

什么叫做附会？就是总领文章条理，统贯首尾，决定取舍，连接文章各部分，组织成一个整体，使内容文辞虽复杂丰富但不显纷乱。就如建筑房屋须有基础和框架，裁制衣服有待缝合一样。学童学习作文，应该端正体制，一定要以自己的情志作为作品的精神，以所写的事情及意义作为作品的骨骼，以辞句的文采作为作品的肌肤，以文字的音韵声律作为作品的声气；然后留意文字的藻饰，追求音韵的谐和，选用合适的，去掉不妥的，做到恰到好处：这是为文构思不变的方法。凡是篇幅长的作品，大都有许多分枝流派，整治支流要依循源头，治理分枝要顺着主干。因此，要把作品的内容和文辞连缀聚合起来，务必抓住纲领，使千万条道路归总于一个目标，使众多的意念统一为一个主旨。使表达的义理虽然丰富，却没有前后颠倒的差错；通篇的文辞虽然繁多，却没有乱丝般的纷扰。该明确表达的就说得畅达，该含而不露的就说得隐约，开头至结尾都要周密，里外要一致：这就是附会的方法。绘画的人一味描画毛发整体形貌便会失真，射箭的人只见毫毛却不见整堵墙壁，聚精会神于细微之处，对整体必然有所疏忽。所以宁可屈一寸而保证一尺直，宁可屈一尺而保证一寻直，宁可放弃局部的细巧，也要学会使整体完美的功夫：这是谋篇布局的概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