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昔王充著述，制养气之篇 1，验己而作，岂虚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 2；心虑言辞，神之用也 3。率志委和 4，则理融而情畅 5；钻砺过分 6，则神疲而气衰：此性情之数也 7。夫三皇辞质 8，心绝于道华 9；帝世始文 10，言贵于敷奏 11；三代春秋 12，虽沿世弥缛 13，并适分胸臆 14，非牵课才外也15。战代枝诈 16，攻奇饰说 17；汉世迄今，辞务日新，争光鬻采 18，虑亦竭矣。故淳言以比浇辞 19，文质悬乎千载 20；率志以方竭情 21，劳逸差于万里；古人所以余裕，后进所以莫遑也 22。

【注释】

。
1“昔王充”二句：王充《论衡·自纪》说他曾“作养性之书凡十六篇。养气自守，适食则酒，闭明塞聪，爱精自保。适辅服药引导，庶冀性命可延，斯须不老”。王充：东汉学者。养气之篇：即《论衡·自纪》所说的“养性之书”十六篇，已佚。
2“夫耳目”二句：语出《吕氏春秋·贵生》。役：所役使。
3神之用：精神作用的结果。
4率：依循。委和：有顺其自然的意思。委，托付。和，自然和顺。
5理融：思理融和。
6钻砺：钻研磨砺。
7数：定数，指规律。
8三皇：伏羲、女娲、神农。一说为伏羲、神农、黄帝。
9绝：断绝。道华：道之虚华，语本《老子》“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此指华采。
10帝世：五帝之世，即少昊、颛顼、高辛、尧、舜时代，此指尧、舜时代。
11敷奏：陈述进言。
12三代：指夏、商、周三代。
13沿世：随着时代的变化。弥：更加。缛：华采。
14适分胸臆：由着自己的性分心意。
15牵课：强求。
16战代：战国时代。枝：此处有繁杂之意。
17攻：攻求。
18鬻（yù）：卖。
19淳：厚。浇：薄。
20悬：悬殊。
21方：比。
22遑：空闲。

【翻译】

从前王充从事著述，写了养性的篇章，这是根据自己的体验而作的，难道是凭空编造的吗？耳目口鼻，是生理活动所役使的器官；心思言辞，是精神作用的结果。依循心志、顺乎自然，就能思理融和而情意畅通；钻研磨砺、过于劳苦，那就会精神疲惫而体气衰竭：这是人的性情的规律。三皇时代的文辞质朴，没有追求华采的念头；尧舜时代开始有了文采，也只是看重陈述进呈之言；夏、商、周三代至春秋，虽然随时代发展而更加有文采，但都是顺着作者的性分心意自然流露，并没有从才性之外去强求。战国时代的文辞繁杂虚夸，攻求奇异、修饰其说；汉代至今，文辞一天比一天务求新奇，争求光艳、卖弄词采，用尽了心思。所以淳厚的语言和浅薄的文辞相比，华采和质朴相差千年；顺着心志的自然创作和用尽心思的创作相比，劳苦和安逸相去万里；这就是古人的创作之所以悠闲从容、后人的创作之所以紧迫局促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