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是以执术驭篇，似善弈之穷数 1；弃术任心，如博塞之邀遇 2。故博塞之文，借巧傥来 3，虽前驱有功 4，而后援难继 5；少既无以相接，多亦不知所删，乃多少之并惑 6，何妍蚩之能制乎 7！若夫善弈之文，则术有恒数 8，按部整伍 9，以待情会 10；因时顺机，动不失正。数逢其极 11，机入其巧，则义味腾跃而生 12，辞气丛杂而至 13。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 14，味之则甘腴15，佩之则芬芳 16。断章之功 17，于斯盛矣。夫骥足虽骏，毆牵忌长，以万分一累，且废千里 18。况文体多术，共相弥纶 19，一物携贰 20，莫不解体 21。所以列在一篇 22，备总情变 23，譬三十之辐，共成一毂 24。虽未足观，亦鄙夫之见也 25。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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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弈：围棋。穷：精通。数：技巧。
2博塞：古代赌胜负的游戏。邀遇：碰运气。
3傥（tǎng）来：意外得来。
4前驱有功：指文章前面写得好。
5后援难继：后面没法继续写好。
6并：都。
7妍蚩（chī）：好坏。制：控制，掌握。
8恒：不变的。
9按部整伍：安排好各个部分。
10情会：情感兴会。
11极：极致。指技巧掌握运用得好。
12义味：意味。
13辞气：文辞气势。
14丝簧：指美妙的音乐。丝，弦乐器。簧，管乐器。
15甘腴：味美的食物。甘，甜。腴，肥。
16佩：佩戴。
17断章：指写作。
18“夫骥足”四句：《战国策·韩策三》载段干越人谓新城君曰：“王良（古代善御马者）之弟子驾，云取千里马，遇造父（古代善御马者）之弟子，造父之弟子曰：‘马不千里。’王良弟子曰：‘马，千里之马也，服（车箱），千里之服也，而不能取千里，何也？’‘曰：子 牵长。’故 牵于事一，万分之也，而难千里之行。”骥：骏马。骏：迅速。 牵：缰绳。累：妨碍。
19弥纶：综合组成。
20携贰：怀有二心，此指与其他方面不协调。
21解体：破坏整体。
22列在一篇：指作《总术》一篇。
23备总情变：全面总领文情的变化。
24“譬三十”二句：语本《老子》“三十辐共一毂”。辐：车轮上的辐条，即凑集于中心毂上的直木。毂（gǔ）：车轮中心的圆木，外围与车辐相接，中心有圆孔插车轴。
25鄙夫：刘勰自谦之词。

【翻译】

因此掌握要领来驾驭写作，就像善于下棋的人讲究技巧；抛弃要领任意创作，犹如赌胜负的游戏那样凭运气。所以像赌胜负的游戏那样写作，只是凭运气偶然写得好，即使前面写得好，后面也难以为继；写得少了固然无法继续增加，多了也不知如何删节，不管写多写少都感到困惑，又怎么能够掌握写作的好坏呢！至于像善于下棋那样的写作，掌握要领有一定的技巧，按部就班地作好准备，以等待情感兴会；顺应时宜抓住机会，每个步骤都不背离正道。技巧运用到极熟练的地步，机会又掌握得极其巧妙，那么作品的意味就会奔腾踊跃而生，文辞气势也将纷至沓来。看上去如锦绣彩绘那样美丽，听起来像弦管合奏那样和谐，品尝起来味道甘美，玩赏起来情意芬芳。写作的功效，达到这种程度就完足了。骏马跑得虽快，缰绳却不能过长，缰绳过长相对说来只是小小的不足，尚且会阻碍千里之行。何况文章写作有多种方法，互相综合，共同组成文章，其中一个方面与其他方面配合不协调，文章就不能成为一个整体。所以集中在这一篇里讲文章写作的要领，以此来全面总述文情变化，犹如车轮上的三十根条辐，共同汇聚于车轮的中心。虽然不值一看，也是鄙陋者的一得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