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故善附者异旨如肝胆 1，拙会者同音如胡越 2。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此已然之验也 3。昔张汤拟奏而再却 4，虞松草表而屡谴 5，并理事之不明，而词旨之失调也。及倪宽更草 6，钟会易字 7，而汉武叹奇 8，晋景称善者 9，乃理得而事明，心敏而辞当也。以此而观，则知附会巧拙，相去远哉！若夫绝笔断章 10，譬乘舟之振楫 11；克终底绩 12，寄在写以远送 13。若首唱荣华 14，而媵句憔悴15，则遗势郁湮 16，余风不畅，此《周易》所谓“臀无肤，其行次且”也 17。惟首尾相援 18，则附会之体，固亦无以加于此矣 19。

【注释】

。
1善附：善于附会。异旨：指不同的写作材料。肝胆：比喻联系密切。
2拙会：拙于附会。同音：指密切相关的写作材料。胡越：胡地在北方，越地在南方，比喻相互关系疏远。
3已然：已经这样。
4张汤拟奏而再却：《汉书·倪宽传》载汉武帝时张汤为廷尉（最高司法长官），时有疑奏，两次被汉武帝退回。后由倪宽代拟，为武帝赞赏。拟：草拟。再却：两次被退回。
5虞松草表而屡谴：《三国志·魏书·钟会传》注引《世语》记司马景王命中书令（掌机密文书的官）虞松作表，再呈辄不可意，命松更定。钟会见之，“为定五字”，被景王称善。草：起草。谴：遭责备。
6倪宽更草：指倪宽曾为张汤重新拟写疏奏。事见《汉书·倪宽传》。倪宽：西汉大臣，时为廷尉府小吏。更：重新。
7钟会易字：指钟会为虞松改定上表。事见《世语》。钟会：三国魏大臣。
8汉武：汉武帝。
9晋景：司马师，三国魏权臣，西晋建立后被追尊为景帝。
10绝笔断章：指收笔结尾。
11振：收。楫（jí）：船桨。
12克终：有始有终。克，能。底绩：致绩，获得成绩。
13寄在写以远送：此句文字疑有错讹，大意是说收尾时要寄托深意，有不尽之意。
14首唱：指作品的开端。荣华：有光彩。
15媵（yìng）句：指作品的结尾。媵，随嫁的人。憔悴：形容写得没有光彩，与上文“荣华”相反。
16遗势：结尾的气势。郁：郁滞。湮（yān）：塞。
17“此《周易》”二句：指《易经·夬（guài）卦》九四爻辞。次且（zī jū）：同“趑趄”，行走困难。
18援：呼应。
19无以加于此矣：没有超过它的了。

【翻译】

所以善于附会的人能使各种材料如肝胆那样紧密结合，不善于附会的人会把相关的材料处理得如同胡地越地那样毫不相关。改文章有时比写文章更为艰难，换一字有时比换一句更不容易。这是已经被事实证明了的。从前张汤草拟疏奏两次被退回，虞松起草章表屡遭责备，都是由于道理和事情不够明白，文辞和意旨有失协调。等到倪宽替张汤重新起草，钟会为虞松改动几字，于是汉武帝便赞叹称奇，晋景帝便称扬说好，那是因为修改后道理得当事情明白，文思敏捷措辞得体。由此可知，附会的巧妙与拙劣，结果相差极远！至于收笔结尾，就像乘船的收拾船桨；有始有终才能获得成功，寄托深意要有含蓄不尽之势。如果开端写得很有光彩，而结尾缺乏生气，那么最后文势受阻，文气不畅，这就像《周易》中所说的“臀部没有皮肤，走路也就困难”了。只有首尾呼应，那么附会的作用，确实没有什么能够超过它的了。